劍橋雜學:牛與柳
劍橋河畔,風景甚美,周邊長著不少柳樹,白臉牛喜歡蔭下乘涼,有時單獨歇息,有時三兩成群,是當地頗有特色的景觀。疫情高峰過後,城市解封,每逢陽光普照的日子,不管週末還是平日,草坪上都擠滿年輕人,熱鬧喧嘩。河裡小舟穿梭,游客濺起水花,讓我想起李約瑟年輕時酷愛劍河裸泳的描述,聽友人說當地的裸泳協會尚在,就在Granchester果園附近,與當時李氏加入的Cambridge Gymnosophia Society是否同一組織則不得知曉。月前疫情嚴峻,季春乍暖還寒,遊人稀疏,跟現在的景象形成強烈的對比。昨天跟英國友人散步,聊的都是無聊雜事,但既有趣,亦長知識。
為什麼牛可以隨便放在公眾地方裡?原來英國城鄉各有不同規例,自古以來養牛人可以在公地放牧,而公地的定義則各處不同。偏遠的地方到處都是公地,牛隻走到公路邊吃草,不造成滋擾也就無人理會。李所藏書中有一部介紹劍橋郡風俗的著作,裡面提到不少有關牛的趣事。至於劍橋的牛,看似很隨便,其實規條眾多。像Lammas Land過去就是容許放牧的公地,現在不少分割開來的地都屬於私有,但法例規定擁有者不可以把地完全封起來,如1965年的Commons Registration Act,基本上在過去公用土地的傳統原則上發展。有些容許放牧,有些不容許。所以從一塊地往另一塊地走,不少欄閘,有金屬的,也有木製的,沒有規範。有些地主喜歡讓牛進來吃草,省了除草的活。牛不怕人,人也不怕牛。不過還是遠看為妙,近看會發現白臉牛滿臉唾液和蒼蠅。偶爾看見一男子彎著柳枝,讓牛吃柳葉。
原來柳樹品種繁多,有些對牛好些,有些不好。大概牛本身對某些品種特別喜愛。偶爾樹林傳來雜響,咔的一聲柳枝亂散,頗為驚人。一些品種五月開始長柳絮,就像劉義慶在《世說新語》所說「白雪紛紛何所似」一樣。不過「未若柳絮因風起」對很多當地人來說並不是詩情畫意的景象。其實這種景象在國內一些地方也會碰見,不過第一次碰見還是頗為震撼。據說滿天的棉絮不一定來自柳樹,但是我看見的柳樹確實長著棉絮。友人提醒我花序英語為catkin,字典說來自中古荷蘭語kattekan,意為「小貓」,大概因為形像小貓毛茸茸的尾巴。不過不是所有花序都帶毛,像牛吃的柳樹就應該是沒毛的品種。
騎自行車,碰到滿臉白毛,想起該戴口罩。說到口罩,在英國是件傷心事。新聞報導英國自武漢疫情爆發,年初以來排華事件飆升,幾乎每天就有兩三宗案件,是過去的一倍。其中不少涉及到口罩。曾經跟友人談論這個事情,最終感覺大家不能容納對方觀點,還是不談為妙,免傷感情。問題是什麼呢?華人戴口罩遭到街頭唾罵甚至虐打的情況已經不屬於個別事件。曾經觀看日語媒體,日本專家給英國人留學的日本學生建議,叫他們千萬不要戴口罩,以免遭受人身攻擊。中文媒體倒沒用聽過這種言論。三月在劍橋大學一學院參加會議,坐在後方的日本年輕學者,不斷咳嗽又不帶口罩,讓我坐立不安。詭異之處就是日本人在日本的話,這種情況實在難以想像。封城前一天我去了倫敦,列車上見一白領族,很明顯大感冒了。我坐在對面,於是馬上移走。遠看他不斷咳嗽和打噴嚏,不戴口罩就不容說了,就連噴鼻時也不轉臉,但卻不斷揉手塗擦消毒液。當時英國疫情尚未爆發,但我心想不妙,這回英國就像香港十多年前一樣,要接受一場痛苦的教訓了。英國面對疫情過分自信,首相連環宣布各種科學對策,智囊意見零散不一,理論和執行上存在大量漏洞,最後首相連自己也感染了,而英國亦成為歐洲重災區。而口罩這事情,英政府一直搖擺不定,官民雙方甚至出現不少反對使用口罩的言論。現在這些言論大部分消失了,大概一些人不用官方或主流媒體灌輸也自己醒覺起來。不過,總的來說,大家對華人一般配戴的醫學口罩還是比較抗拒,原因是認為醫學口罩供應有限,該供醫護人員專用。現在呼籲全民保護NHS,戴上醫學口罩就有壟斷醫療物資之嫌。前週一公車路過,看見司機戴上「毒氣面具」。早上碰到一緩步客,頭蓋滑雪用臉罩,只露眼睛,像個恐怖份子,相當嚇人。儘管是罕見個例,但說明了大眾對口罩的迷思。至於我呢,戶外可以不戴,但戶內還是戴著。本地人忘了,外地人在英國沒有免費醫保。萬一得病,非同小可。遭歧視與否,已經不再是考慮因素。
回到牛和柳,想到漢語裡「牛柳」這個古怪詞。「牛柳」故名思議是柳條狀的牛肉,是牛的里脊,即英語tenderloin,而非把牛肉切成柳條。「牛柳」一詞何時出現,不得知曉。為什麼說起牛柳呢?友人告之,可愛的白臉牛偶爾也在當地餐廳的菜排出現。茹素的我,覺得牛在柳下乘涼挺好的。牛也可以吃柳,但我不吃牛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