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出行乘機到溫州前,突然收到楊校長通知,悉知印度駐上海領事潘瓦爾一行訪問文禮書院。我想真巧呢。因為碰上我給學生開的一門課,「梵語小學入門」,我想也許是楊校長安排的,因為領事日程其中一部分就是參觀學校梵語教學情況。早上跟潘瓦爾領事和其助手進餐,了解到領事的任期一般為三年,他九個月前給委任,所以已經過了四分之一。領事之前在北京學過一點中文,所以可以以漢語做一些簡單交流。領事對文禮書院的理念和實踐,既驚訝亦好奇,沒想到在中國一個小村莊裡會有一群學生那麼認真的學習梵語,而且也吸引到世界各地的學者跟學生們交流。事實上,文禮書院的眼光比其他國家的學校要遠大,因為學生學習的不單是中國的經典和文化,而是全世界的經典和文化。

第一堂課題目為「梵語、梵文、悉曇和印度學--梵語文獻縱觀」。短短一個小時內把這些相關的概念介紹給同學。由於內容廣泛而且沒有特別學習背景上的要求,所以我跟春平老師說,鼓勵大家多來參加,結果來了四十多個人,其中有同學,也有老師。講座內容分四方面,一)印度與中國兩千年友好文明對話的歷史背景,二)我國印度學的歷史,三)西方印度學的崛起,四)梵語文獻縱觀。其中特別強調的是梵語作為打開印度文明和古代智慧之門的一條鑰匙,實在見證了中國人二千年來對印度文化的景仰,還有兩地眾多高僧大德辛勞的成果,值得我們好好學習。本來我對學員有一些要求,比如辨認天城體和瞭解梵語基本發音等,我還要求留下來的同學每天能把作業完成。而今天的作業,就是要把資料裡三十多個單詞背下來,其中大多是人物或作品名稱。

課畢,到禮堂裡參加書院給領事安排的節目,其中包括文禮書院的介紹。我來到的時候,學生剛開始表演,小學生念誦心經,發音準確。未知明白其內容否。最後心經咒語部分加上了oṃ字,並重複了三遍,完結的samāptam改為saṃpūrṇam,不知道是誰的主意?後來我聽領事說他念書的時候學過心經。存疑。不過領事提出一個觀點,就是佛教也算是印度教的一部分,因為釋迦牟尼是毗濕奴是化身之一。當然這是印度教的說法,但佛教則從來沒有把自己的信仰看成印度教一部分的說法,這一點值得注意。接著其他高年級的學生表演琴蕭二胡合奏、拉丁文小曲、梵語朗誦、形意拳等。學生的才藝實在令人讚嘆。後來領事發言,誇獎同學以後學習梵語有機會要比印度人要好,他也得到啟發覺得也要努力學習。節目完畢後我們到季謙先生辦公室喝茶聊天。其中先生提出一個值得注意的觀點,就是不管其他國家的學校怎麼做,文禮也要繼續學習並推廣全人類的文化。為什麼值得注意呢?因為不管在外交、政治或經濟的立場來說,大家一般只顧推廣自己的東西,很少會推廣別人的東西。領事驚訝,原因正如他指出,梵語在印度也日漸式微,現在竟然在異國會有人主動的那麼熱心去學習並推廣梵語教育。也許是同樣的原因,歐美的古典學者也受到文禮書院學習拉丁文的熱情的感動。不過他們忽略了一個極大的重點,就是我們不對等的關係。我們誠意並善意的去學習對方的文化,但對方其實還沒有走出認真學習中國文化的第一步。作為教育家,我想看到別人在接受我們的教育和吸收我們的文化,心裡會很欣慰。不過先生所談的並不是這種感動,而是為了創造一個融會世界不同文化精華的世界,創造大同的一個更崇高的理想。文禮學子願意學習西方或印度的東西,不是為了西化或印度化,而是要把西方和印度最好的東西化為自己,甚至大家都可以用的一套學問。我想短期之內,這種不對等的關係還會持續下去,有待西方和印度出現有心和有眼光的人出現,才能真正的跟文禮書院做出對等交流。

中午在雲溪吃了一頓異常豐盛的午餐。領事吃的沒有戒口,反而副領事不吃豬牛。其實印度除了保守的婆羅門外,一般沒有素食的要求。記得法顯《佛國記》遊摩頭羅國,有這樣的記載:「中國寒暑調和,無霜雪。人民殷樂,無戶籍官法。唯耕王地者,乃輸地利。欲去便去,欲住便住。王治不用刑斬。有罪者但罰其錢,隨事輕重,雖復謀為惡逆,不過截右手而已。王之侍衛左右,皆有供祿。舉國人民悉不殺生,不飲酒,不食葱蒜。」這樣說起來好像印度果然是個文明之國。不過接著以下的描述:「唯除旃荼羅。旃荼羅名為惡人,與人別居,若入城市,則擊木以自異,人則識而避之,不相搪揬。國中不養猪雞,不賣生口。市無屠店及沽酒者。貨易則用貝齒。唯旃荼羅、漁獵師賣肉耳。」旃荼羅即是所謂的賤民,也就是被種性制度所遺棄的一個群體。把一個種族的人說成惡人,就像我們現在所說的種族歧視。當今印度尚有種性制度,儘管各種法例賦予人民平等對待,但種性思想根深蒂固,社會矛盾還是十分嚴重,也是印度人的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印度很多地方低賤的工作都是讓賤民來做的,而不可思議的就是現今大部分印度的佛教徒都是半個世紀前受Ambedkar感召,賤民出身的。我想每一個民族都有她的一個陰暗面。對於一些自稱思想先進的印度人來說,學習梵語就是支持婆羅門種性封建主義,壟斷知識和社會資源。現時印度政府奉行民粹主義的BJP黨執政,保守派復興,政要大力推廣梵語。這一點也值得我們注意。

飯後剛巧日偏食食甚,由於食分只有三成,所以不易觀測。我只能在水影中隱約看到缺口。先生、校長和領事等人上山考察院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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