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賢愚經』記
今天跟彌永信美先生讀完『賢愚經』指鬘品(大正4.423)。每月碰面,一個短短的故事,讀了幾乎兩年多才讀完。彌永先生任職法國遠東學院(EFEO)資深研究員,讀書班過去一直在日佛關西會館舉行,直到年初學院京都分部北白川新館建成才轉移過去。讀經模式十分特別,先日文訓讀,然後英譯(偶爾法譯)。多種語言同時操作(漢文文言,日文訓讀,現代日語,英語,法語,梵文和巴利文),頗為新奇。過去參加者全都是外國學者和學生。這次最後一次讀書班,遺憾我是唯一的參加者。先生每次準備周到,材料編輯好後放到網上,方便參考。對於我來說,這是同時提升日文訓讀和日語口語的好機會。『賢愚經』內容有趣,小心細讀,可以領會到古代印度社會和佛教世界裡的各種現象。奇怪的是參加者那麼少,大家都說忙著自己的事情。京都就是這樣,學者那麼多,每天讀書班那麼多。。。
《賢愚經》卷11 <45 無惱指鬘品> :「時王長跪,復白佛言:「指鬘比丘,殺此多人,今已得道,當受報不?」
佛告大王:「行必有報,今此比丘,在於房中,地獄之火,從毛孔出,極患苦痛,酸切叵言。」于時如來,欲令眾會知作惡行必有罪報,勅一比丘:「汝持戶排,往指鬘房,刺戶孔中。」比丘即往,奉教為之,排入戶內,尋時融消。比丘驚愕,還來白佛,佛告比丘:「行報如是。」王及眾會,莫不信解。
爾時阿難長跪白佛:「鴦仇[*]摩羅,宿有何慶,身力雄壯,力士之力,健捷輕疾,走及飛鳥?復得值佛,越度生死?唯願垂哀!為眾會說。」
佛告阿難:「汝等善聽!乃往過去迦葉佛時,有一比丘,為僧執事,將僧人畜,載致穀米,道中逢雨,隱[21]避無處,穀米囊物,悉被澆浸。時彼比丘,思欲疾過,力少行遲,無方從意,心懷悒遲,即立誓言:『願我後生,力敵千人,身輕行速,走疾飛鳥,將來有佛釋迦牟尼,使我得見永脫生死。』如是阿難!爾時執事比丘者,今鴦仇[22]摩羅是。由彼世時,出家持戒,因營僧事,立願之故,自從是來,世世端正猛力輕疾,悉如其願,復遇見我,得度生死。」
爾時阿難,及諸比丘,王及臣民,一切會者,聞佛所說因緣行報,皆悉感厲,思惟四諦,有得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者,有種辟支佛善根本者,有發無上正真道意者,或有得住不退轉者,皆護身口[23]剋心從善,聞佛所說,歡喜奉行。」(CBETA, T04, no. 0202, p.0426,c03-TML)
[*5-11]摩=魔【宋】*【元】*【明】*。[21]避=息【宋】【元】【明】。[22]摩=魔【明】。[23]剋=克【宋】【元】【明】。
今天談論到若干問題:
1)行必有報。行即karma,亦作業。 報即vipāka,報應。佛經故事,要說明的大多是因果關係。英譯報可作retribution,但英語此詞帶負面含義,嚴格來說報應可以是善報,亦可以是惡報。Effect或consequence較妥當。
2)戶排。國譯一切經注「西語(Lde-mig khyer te)(戸の鍵を持して)とあり」。「戶排」亦見於大智度論(是時佛手持「戸排」入諸比丘房…)。應該是指鑰匙,因為文中說明「刺戶孔中」。這樣生硬的描述,看來鑰匙對譯者來說還是比較罕見的東西。
3)尋時融消。主語為何?鑰匙還是鴦仇摩羅?起初我以為是鑰匙,因為房間灼熱,把鑰匙熔掉了。彌永認為是鴦仇摩羅。比丘把門打開,發現鴦仇摩羅著火,然後消失了。《佛說因緣僧護經》卷1裡,描述地獄裡有破戒僧「火燒受苦」,其中亦見「戶排」一詞。待考。
4)使我得見永脫生死。永脫生死:forever liberated from transmigration. 「使我得見」可接下文:[By the Buddha] I can be forever liberated from transmigration。「見」為被動虛詞。但後文「復遇見我,得度生死。」,「使我得見」意思應該是allowed me to see [Him, i.e., the Buddha] and be forever liberated from transmigration。譯文四字句表達欠準確,需看上下文來判斷。
5)皆悉感厲。They were all moved.
6)欲令眾會知作惡行必有罪報。書き下し:眾會ヲシテ惡行ヲ作サバ必ズ罪報有ルヲ知ラシメムト欲ッシテ。翻來倒去,訓讀真夠嗆!
7)奉行。佛經音讀為ぶぎょう。現代音讀為ほうこう。現代日語「奉行」一般解作幕府時代的長官。佛經以「歡喜奉行」一句表達信徒獲得佛祖寶教,感激萬分之意。到了日本,意思同樣是「接受重要的東西」,所指的卻是完全不同的人物!有趣的詞義轉化,反映佛教在日本深層次的影響。彌永指出,就算是一般的日本人,讀漢譯佛經時往往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因為大量詞彙融入在生活之中。反之中國人則不一定有這樣的反應。
讀完經,跟先生到附近印度小店吃咖喱飯,MD也同來,大家談著下月EFEO/白眉舉辦的「仏教と普遍主義」國際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