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skrit

「普庵咒」における悉曇字母について—仏教真言の中国化の一例

Abstract

 

The Siddham Alphabet in the Mantra of Pu’an – A case of sinicization of Buddhist mantras

 

In this paper, the source and construction of the Mantra of Pu’an, one of the most popular Buddhist mantras in sinicized Sanskrit, attributed to the twelfth century Zen Master, are examined. Although the language of the mantra was described as “bastard Sanskrit,”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mantra is clearly modeled on Sanskrit phonetics, as well as the content of a textbook on Sanskrit orthography known as Xitan zhang or “Chapter of Siddham” which was widely circulated in Central Asia and China during the first millennium. Furthermore, the mantra is shown to be connected with Dharmkṣema’s translation of the Mahāparinirvāṇasūtra where the Sanskrit alphabet was described, and also the tradition of religio-magical chanting of the Arapacana alphabet described in the Buddhāvataṃsakasūtra. Ultimately, to complete the process of sinicization, the Mantra of Pu’an was written down, canonized in one of the Chinese Tripiṭakas and even “resanskritized” with Chinese pronunciation, which was thought to be authentic and authoritative.

 

“Bukkyō mantora-no chūkokuka-no ichirei — Fuanshu-ni okeru shittan jibo-ni tsiute” 仏教マントラの中国化の一例—普庵咒における悉曇字母について”. Tōhō gakuhō東方学報88: 189-219, 2013.

Mak 普庵咒 2013

悉曇拾趣

根據北京大學王邦維教授的說法,所謂“悉曇",狹義指古印度的一種字母或書體,廣義則指一般涉及梵語和梵文,特別是“聲明”(śabdavidyā),即有關語言的學問。佛教東漸,印度和西域的語言文字亦隨之傳進中土。魏晉至盛唐為漢地佛經翻譯的黃金期,恰恰當時印度流行著悉曇文字,於是悉曇文字在中土與梵文和佛經語言往往混為一談。古印度重音輕文,漢地則重文輕音,漢地佛教徒對書寫梵文尤其重視,而以悉曇文字為主的一套學問亦隨即而生。

北宋以降,隨著漢地佛教本地化,漢地悉曇學漸告衰微。儘管歷代學者力圖興復(見饒宗頤教授重刊的明‧趙宦光《悉曇經傳》),漢地悉曇宋末已基本失傳,至今遺留下來的悉曇寫本文物甚稀。當今悉曇的歷史材料主要來自日本。悉曇自盛唐時代由空海、最澄等大德導入東瀛,歷久不衰,真言和天台等宗均有傳承。悉曇文字在顯密二教應用甚廣,各種法門的修持,乃至法事儀軌;日本佛教承傳盛唐佛教,悉曇亦因而成為日本佛教的一大特色。

認識悉曇的朋友,到日本觀光旅行時,會發現莊嚴觸目的悉曇文字無處不在。解讀悉曇,不但有助了解日本的佛教文化,亦同時讓我們窺探已被漢地遺忘了的盛唐佛教本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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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與友人遊大阪劍尾山,山不算陡,但怪岩嶙峋,而且佛跡遍佈。據文獻所載,七世紀山巒一帶日羅上人建月峰寺,十六世紀廢於戰亂,寛文4年(1664)遷至山腳。現在山頂附近留下不少過去寺院和僧侶修行的痕跡。

沿途離山頂一公里處,一個摩崖石刻的佛像吸引了我的注意。佛像跏趺坐,結法界定印,雙目閉合,頭戴冠,冠上有三梵字,為悉曇體hūṃ、vaṃ和hrīḥ。由於vaṃ置於中,可以判斷是大日如來像,後來也確證了。

有關大日如來的記載,見於《梵網》、《華嚴》等大乘經,在漢地特別為華嚴宗所重,其他宗派一般也把大日如來(亦作毗盧遮那佛或盧舍那佛)視作法身佛。至於大日如來的信仰,則主要來自密教經典,唐代善無畏(公元637-735)翻譯的《大日經》。此經全名為《大毘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Mahāvairocana-abhisaṃbodhi-vikurvita-adhiṣṭhāna-tantra),梵本已散佚,現在只能透過漢譯和藏譯窺探其原貌。由於漢地密宗並不盛行,大日如來的造像比較罕見。近年國內新建號稱世界之最的魯山大佛,形象為大日如來,反映國內部分佛教徒希望恢復密宗的心願。日本的大日如來信仰歷來興盛,後來為阿彌陀佛信仰所蓋,前者現在主要為華嚴宗和真言宗所推崇,像奈良的東大寺裡的大佛便是大日如來像;離劍尾山不遠的大阪今養寺,去年失竊的貼金木雕佛像也是大日如來像。

為甚麼要把字母刻在冠上?大乘佛教有字母總持的說法,意思就是以字母簡約代表佛教的義理,如a代表“不生”(anutpanna),i代表“根”(indriya)。後來出現了密教種子字的說法,即每一個字母代表某一尊佛或神明,像hūṃ代表阿閦如來(Akṣobhya-tathāgata),vaṃ代表大日如來(Vairocana-tathāgata),hrīḥ代表阿彌陀如來(Amitābha-tathāgata)。密宗經疏裡對於種子字的由來和其修持的方法都有詳細的記載,簡單的說,密教信徒相信念持種子字就等於對其相應的本尊膜拜,從而獲得加持。因此,佛像的種子字不但提供識辨佛像的依據,亦有禮敬本尊的含義。

悉曇拾趣:清水寺的悉曇字母 - pra、stryi和金剛界種子字

[按:道觀本月不在京都,由友人渡邊代筆]

京都著名寺院之中,相信以清水寺最為著名。這一所以從大殿伸展出來的“清水舞台”而廣為人知的寺院於奈良時代末期寶龜九年(778)創建,是北法相宗的本寺,至今已經有過千年的歷史。其中寺內多處可以看到悉曇梵字,以下就以參拜沿途所見的幾個具代表性的例子向大家介紹。

 

清水寺位於音羽山山腹,登階前進,穿過塗朱的仁王門,經過三重塔和鐘樓之間的梯階,隨求堂即在眼前。隨求堂以大隨求菩薩為本尊,信眾可以隨緣進入漆黑的殿堂體驗一下。隨求堂堂外標誌“胎内めぐり”(意思是以進入殿堂,比喻進入佛母胎中),堂內則有一塊被照亮的石頭,上面寫上悉曇字母pra一字,即大隨求菩薩的種子字。據說本尊有求必應,故吸引很多信徒反覆撫摸這個字與此結緣。不過按堂外“隨求塔”上銘文記載,相信其年代較晚,與立塔同時,為明和八年 (1771),江戶時代中期的產物。

這座“隨求塔”風格為寶篋印塔,四面為金剛界四佛種子字所環繞,即hūṃ、trāḥ、hrīḥ和aḥ,與上期提及大德寺的小塔一樣,分別代表東方阿閦佛、南方寶生佛、西方阿彌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嚴格來說,金剛界五佛還包括置於中央的大日如來佛,這裡沒有表現出來。塔底正面刻有pra一字,並以大隨求真言圍繞。四佛和pra的刻字為“朴筆體”;真言則為毛筆體。

離開“舞台”大殿,朝鎮守社地主神社方向稍登右傍梯階,隱藏著另一座寶篋印塔。與前面随求塔一樣,塔身四面為金剛界四佛的種子字,年代為元祿十年(1697),即江戶初期,比前者要早。

此外,還有一個寫上stryi字的寶篋印塔,可以說是清水寺境内梵字當中最為優秀,而且清晰廣大。立塔年代為明和四年(1767),與毗鄰的梵網戒經塔相若。梵語stryi發音困難,日本僧人一般唸作シッチリ(shicchiri)。大正藏密教部《一切如來心祕密全身舍利寶篋印陀羅尼經》(no.1022a)記載悉曇體陀羅尼如下:

namastryadhvikānāṃ sarvatathāgatānāṃ

因此可以看出stryi一複合字母原來是陀羅尼“南無”後的幾個字母的縮略。從語法上來看,try-adhvika意思為“三時”,陀羅尼起端的意思為“頂禮諸三時如來”,strya首的s屬於前面nama一部分而非後者,這樣理解的話便能揭開這個神祕stryi字背後隱藏的意思。

阿彌陀堂前方有一銅製寶篋印塔,四周浮雕刻有金剛界四佛種子字,字體與石塔的“藥研雕”不同,各有妙趣。底部戒名上刻有hrīḥ一字,由於鏨刻技術不一樣,字體有異。此塔年代為享保十年(1725)。

以上為大家介紹的是清水寺境內一些較有代表性的悉曇文字,參拜途上還有不少五輪塔置於路旁,其中地藏菩薩前有一個梵網戒經石塔,年代為明和六年(1769),上面刻有五大“四轉”的悉曇字母,由於內容比較複雜,下期專題為大家介紹。有興趣的朋友下次到清水寺觀光參拜,不妨考察一下這些被隱藏起來的悉曇碑塔,感受尋幽探祕的樂趣。